【案情】

 

原告欒某。

 

被告靖江市新橋鎮人民政府。

 

1995年11月14日，靖江市太和鎮人民政府辦理了原告欒某與一男子戴某的結婚登記，結婚證字號為太字第239號。2000年，靖江市太和鎮人民政府被撤銷，其行政職權由被告靖江市新橋鎮人民政府行使。2012年2月10日，欒某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，要求撤銷上述結婚登記。欒某稱：上述結婚登記是為一己之私找關系辦理的，辦手續時僅原告一人到場，結婚登記的“戴某”是虛構的人，現實中不存在該人，靖江市太和鎮人民政府未認真審查，致使原告與一個虛構的人辦理了結婚登記，違反婚姻登記的程序規定；而原告與虛擬人戴某的婚姻登記也已影響到原告的生活，原告深感后悔，請求法院撤銷該結婚登記，還原告自由。被告靖江市新橋鎮人民政府應訴后，就此事進行了核實，發現“戴某”的居民身份證號碼、婚姻狀況證明均是虛假的，但對原告的行為目的存疑。原告遂講述事情的起始經過：1995年11月14日前，原告一直在上海工作生活，與一上海籍男子結婚并育有一女，根據上海市的戶籍規定，原告夫婦如使子女戶口申報上海籍戶口，須靖江籍戶口的原告與丈夫離婚，子女隨男方，且女方必須另行結婚方可。為此，原告辦理了離婚手續，并回靖江原籍虛構一名為戴某的男子辦理結婚登記，方完成子女的上海市戶籍手續，時原告私自用了一單位男同事的照片。現原告希望撤銷當初的虛假結婚登記，以恢復與上海丈夫的婚姻關系。

 

本案系使用虛假身份結婚引發的婚姻效力糾紛，原告原希望靖江市新橋鎮人民政府主動撤銷該結婚登記，被告認為新婚姻登記條例沒有規定婚姻登記機關受理無效婚姻，只規定了婚姻登記機關受理撤銷脅迫結婚，原告應向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撤銷婚姻登記。但行政訴訟審查的是婚姻登記行政行為的合法性，不能審查婚姻關系的實質性效力，作為行政案件解決缺乏正當性的基礎、存在功能性障礙。本案的解決路徑成為處理此案首要考慮的問題。

 

【審判】

 

關于被告靖江市新橋鎮人民政府能否撤銷虛假結婚登記的問題。根據1994年《婚姻登記管理條例》第25條規定：當事人弄虛作假、騙取婚姻登記的，婚姻登記管理機關有權受理并宣告婚姻無效。但2003年新的《婚姻登記條例》施行，只規定了婚姻登記機關受理請求撤銷脅迫結婚的。2003年民政部《婚姻登記工作暫行條例》進一步明確，除受脅迫結婚之外，以任何理由請求宣告婚姻無效或者撤銷婚姻的，婚姻登記機關不予受理。故對原告使用虛假身份進行結婚登記，婚姻登記機關不再有管轄權，原告應向人民法院請求撤銷婚姻。

 

關于原告能否通過行政訴訟撤銷虛假結婚登記的問題。本案所涉的婚姻登記行為發生于1995年11月14日，根據《行政訴訟法》第39條規定：公民、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直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的，應當在知道作出具體行政行為之日起3個月內提出，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。最高人民法院《關于執行＜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＞若干問題的解釋》第41條規定：行政機關作出具體行政行為時，未告知公民、法人或者其他組織訴權或者起訴期限的，起訴期限從公民、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知道或者應當知道訴權或者起訴期限之日起計算，但從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具體行政行為內容之日起最長不得超過2年。因此原告欒某的起訴超過2年的起訴期限，法院應當駁回原告的起訴。

本案所涉婚姻效力的解決路徑應通過民事訴訟程序解決。行政訴訟的客體是婚姻登記具體行政行為，法院審查的是具體行政行為的合法性；民事訴訟的客體是婚姻關系，法院審查的是婚姻關系是否成立或有效，對當事人來講，婚姻關系是否成立或有效才是其爭議的實質內容，登記行為的違法與否不是實質性的爭議，只是當事人主張婚姻關系是否成立或有效的一個事實或者理由，只有民事訴訟才能認定婚姻關系成立或有效與否，且不存在訴訟時效的障礙。通過對原告進行法律釋明，原告欒某向法院撤回了對被告靖江市新橋鎮人民政府的起訴。

 

【評析】

 

我國《婚姻法》設立了無效婚姻和可撤銷婚姻（脅迫婚姻）制度，婚姻登記機關主管撤銷脅迫結婚，法院對四種法定無效婚姻（重婚、近親屬、疾病、未達婚齡結婚）和一種可撤銷婚姻（脅迫婚姻）均有管轄權。但婚姻登記程序違法的婚姻效力糾紛，諸如他人代理結婚、冒名登記結婚、欺詐結婚、使用虛假證明材料結婚、違反地域管轄、以及本案使用虛假身份登記結婚等等，由誰主管，按照什么程序處理、沒有明確規定，存在法律缺陷。如果將婚姻效力糾紛按照行政訴訟處理，采取欺詐手段或他人代理登記結婚、使用虛假證明登記結婚、婚姻登記機關越權管轄登記等違法登記案件，則可能因其登記程序違法而撤銷婚姻登記，而按照民事訴訟程序處理，則婚姻可能成立有效，行政審判難以承載評判涉及身份法調整的婚姻關系的效力。本案中，原告為達到使子女報上上海戶籍的目的，實施了一系列違反法律的危險游戲行為，其是否應受追究且不予評論，就案說案，原告與虛假身份的人登記結婚雖然容易判定無效，但由于訴訟時效的障礙，行政訴訟反而不能判決撤銷結婚登記。而通過民事訴訟則不存在訴訟時效的障礙。

 

目前對于因重婚、近親結婚、患疾病者結婚、未達婚齡者結婚的無效婚姻，以及因脅迫結婚引起的可撤銷婚姻，均由人民法院按照民事訴訟程序作為民事案件處理，而由于婚姻登記違法引起的其他婚姻糾紛，與無效婚姻和可撤銷婚姻相比，除表現形式和情節輕重不同外，其他方面完全相同，都是平等主體之間的民事糾紛，引導當事人作為民事糾紛處理，符合立法原意和法律的統一完整性。